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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民工

叔是和爷爷吵翻之后进城的。坐上进城的汽车,叔看见爷爷蹲在村口老榆树下巴巴地望着他,就像他小时候望着赶马车进城的爷爷一样。叔执拗地扭过头去,不看爷爷,村庄和爷爷就被叔落在了身后。

叔其实早就想进城,城市像一个柔媚的女子远远地给叔抛着媚眼,那蛊惑就从梦的缺口钻进叔的心里,叔愈发地想走。

爷爷是不同意叔走的,爷爷说,庄户人不老老实实地种地,跑进城里也成不了城里人,顶多算是个盲流。

叔就和爷爷吵,叔说农民进城了,那就是农民工,不是盲流。爷爷说,你是啥工,脑瓜顶上都有洗不掉的高粱花子,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种地。

叔还是进城了,把自己住的三间房用黄泥堵了窗户和门,拍拍屁股就走了。

叔在城里的时候喜欢看天,抬头看天的时候,叔有些发晕,在老家,天并不那么高,似乎爬上一个山头就能摸到云彩,可城市的天太高了,叔挂在27层楼的窗户前看天,天虚浮着很遥远,看地,地也渺渺地令人心惊。

叔从27层的窗玻璃往里看,就看到了另外的风景。房间的地上铺着木色地板,隔着玻璃依然明晃晃地刺眼,偌大一张老板桌的后面坐着一个比叔年纪还大的男人,男人怀里搂着的女人比草甸子上新开的萨日郎花还娇嫩。叔看见他们,就用玻璃擦把窗户擦得嘎吱嘎吱响,可是男人的手并没有因为叔制造的噪音而停止动作,女人也没有因为叔挂在窗外而有所收敛。叔嘎吱嘎吱地擦着玻璃,就有些气愤,在农村只有畜生做这些才不背人。

叔干完活,回到住处。叔和工友住在一趟简易的棚子里,棚子用彩条布遮着,地上铺着捡来的泡沫,泡沫上是叔从老家拎来的铺盖。

叔捧着碗喝豆腐汤的时候,听工友说荤素参半的笑话,叔就想起了27层楼里发生的事。叔和工友讲起,末了,气愤地说,人模子,做事却是狗样子。

工友就哈哈地笑了,说,人家压根没拿你当人呢。叔把含在嘴里的豆腐汤吐到地上,大家望着他,他喃喃地说,烫!

一晃,叔来城里已经3个月了,叔去跟工头结账。工头倚在一张舒适的沙发上,嚼着半根火柴说,要钱啊?要钱跟我走吧。叔就跟着工头去了,一并去的还有叔的工友。

工头把车停在一栋小别墅前,指着大门说,他欠着我钱呢,你们今天给我要出钱来,我就给你们结账。

叔就有些懵。别墅院子里养着狗呢,狮子样的,从院里扑过来汪汪地咬。

工头说,砸门呗,傻啊!不砸门谁出来搭理你。

狮子样的狗还扑在门上汪汪地叫着,叔和工友们就有些急了,动手砸门。

叔后来稀里糊涂地被带进了派出所,叔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,后来还交了治安罚款。

叔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,没找到工头,据说是携款跑了,叔就又去派出所,派出所说,在找呢,找着了给你消息,留个电话吧。叔把左手伸进右兜,又把右手伸进左兜,两只手都光着出来,才想起自己没有电话。

那你等着吧,有消息去工地找你。警察足够客气。

叔走着回的工地,走着走着,天就黑了,在城里,叔不怕天黑,天黑有路灯亮着,叔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,叔踢踢踏踏地走着,街边闹市都像是叔的影子,仿佛走不到头!

可叔还是走到了头,他拐进一条小巷,路就黑了,叔摸摸索索地往前走,脚下一绊,叔就倒了,摔得他肋叉子生疼。

叔爬起来回过头看,不远的地方有高楼亮着灯,映得半边天都亮着。叔这才知道,高楼里的灯都是亮给城里人的,街灯也是。

叔回到了工地,躺在彩条布的棚子里,叔觉得有些头痒,叔抓挠着,抓挠着,就想起了爷爷说,你是啥工,脑瓜顶上也有洗不掉的高粱花子。

叔是在第二天早晨离开城市的,叔上了汽车,把城市远远地扔在了身后,叔没有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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