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字奇缘

导航
微小说 | 微小说 | 美文录 | 百花语 |

傻姐

作者:陆滨

兰子姐是我叔家的大女儿,比我大五岁。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叫她过姐,那是因为她自来到人世就与傻结了缘。于是得不到正常人的正常尊重。我婶子—她的母亲就经常骂她傻东西,人们在背地里也就称他“傻兰子”。

虽然说她傻痴,但其程度并没有十分严重,正常的农活都能做,而且是勤勤劳劳,正如《红灯记》中李玉和所唱“拾煤渣、担水、劈柴,全靠她”。白日劳作一天,晚饭后还要到村东边的公共碾子上去碾粮食。婶子说,面子够吃的了,这几日不用去了。可是她不听,好像做这事有瘾。

之所以说她傻气,看上去确实和正常人相比似乎少一根弦,比如有时说话做事常常不着板,更突出的表现就是经常嘻嘻地傻笑。我也曾在人面前丑化过她的傻样:穿一件蓝底碎花棉袄,头包一块绿头巾几乎遮了半片脸,眯着一只眼,见了便嘻嘻地一笑。——哼!傻样。

我十二岁时在家乡度过一年的时光。在我有闲时娘就撵我去和兰子姐一起去拾煤渣。我们先是在县城各单位墙角落搜寻,发现有可拾捡的煤渣就坐下又是筛又是捡。同时也东拉西扯排遣时间。我就常常异想天开地抛出一些话题,可她总是先嘻嘻一笑,然后说,都是废话呢。

“废话呢”是常挂在她嘴上的。她的意思我懂,就是除了做活和吃饭之外的话题都是废话。其实她并非只会嘻嘻傻笑,也能说出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,甚至还听过她给我讲些鬼怪之类的故事。

那一次我们坐在西关外一处垃圾堆上捡拾煤渣,记得那段时光在旷野的风刮拂之下干枯而寂寥。我望着西向的远处问,那边是什么村。她说是常庄。我又问,后边呢。她说后边是窦庄,再后就是党家庄了,就是表哥福子家住的地方。就说起了大表哥福子家的事,就提到了老早借了我们家的石磨到现在还没有还。我说咱去要回来吧,省的天天晚上跑老远还要排号去用碾。

兰子姐觉得这个主意好。中午回到家就和婶子说了,婶子很支持,就借来了一辆平板拉车,又约了邻家比我大两岁的芹子姐,就向十多里路远的党家庄进发了。将近傍晚到了党家庄,很顺利,由大人们帮着将石磨搬到车上,兰子姐驾着车,我和芹子两边助力。在乡路上走着走着天就大黑了,离家还远着,大人们不放心,急派芹子的大哥前来迎接。回到家感觉今天自己做了一件大事,很是愉快。

我对拾煤渣这活开始厌恶、排斥,不想再干了。那天兰子姐又到我家跟娘说去拾煤渣。我立刻怒而拒绝。无奈母命难违,只好赌气拿了拾煤渣的用具——布袋和筛子哭着径直走了,但坚决不和兰子姐一起,自己东转西拐找到个去处,到傍晚时也拾了半袋子煤渣,可以交差了,但不急于回家,故意磨蹭到天黑了许久才慢慢往回走。

这是我早已设计好了的报复计策。果然娘见天黑了还不见我踪影着急了。问兰子姐,她告诉没在一起。见此景吓哭了。娘想起我下午是极不情愿地哭着走的,心中很后悔,急忙去找芹子的大哥。他便骑上自行车顺路寻来。还好,不远正好迎到了我。那天晚上娘做的是小米稀粥,虽然不那么热乎了但吃得很解渴。此后娘就不再强逼我去拾煤渣了。

有人给兰子姐说婆家,送来了彩礼。娘见兰子姐就细问情况,然后去看彩礼。我好奇也要跟去看,兰子姐笑着撵我:“去,去”。就把我关在门外。我就纳闷: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。

在我看来她归宿还是不错的,女婿毕竟是正常人而且心眼似乎还多一点。婚后育有两男一女,也听说家庭常闹矛盾,详情不知。后来听说随着年岁的增长其傻气竟然也在发展。

我96年时回过家乡一趟,遇到她也正好去娘家。见了我很是亲热,说道:“俺知道你这些年在外边从不想家里人,可俺常念起你呢”。这话让我很感动。正因为她傻,我相信这话是毫无假意的。

兰子姐是于2014年去世的。

上一篇:路灯

下一篇:干的真不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