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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婚书上的秘密

他和她结婚二十年了,儿子今年刚刚考上心仪的大学。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,他松了口气,为儿子,也为自己。

他承认她是一个贤妻良母,她的世界永远是他和儿子,家就是她生活的全部。她没什么爱好,唯一的兴趣是看书,也动手写写东西,好像也会登出来。可他从来不看她写的东西,家长里短,婆婆妈妈的,有什么好看。

他很忙,每天像打仗,哪有像她那般轻闲自在。她原本是有工作的,和他在同一个公司,都是小职员。后来,他升职,接着辞职自己开公司,公司由小变大,他越来越忙,家里一摊子事完全帮不上忙,于是她辞了职。

这些年,多亏了她,帮他照顾生病的父母,儿子也被调教得乖巧懂事,成绩优秀,他知道这都她的功劳。他不是喜新厌旧,也不是过河拆桥,他真的需要一个在事业上能帮他,在生活中能交流的另一半。

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菁是另一家公司的老板,公司不大,却很有头脑。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、聊天。菁是一个事业心强的人,家顾的少,老公外面有了人,就离了。离婚之后的菁干脆不考虑个人问题,一心扑在事业上,终于开起了自己的公司,当了老板。

他和菁常常畅谈到很晚,聊市场行情,谈公司走向。菁给他提了很多好的建议,他也给菁指出了要注意的问题。谈着聊着,他就忍不住地想:如果菁是他的妻该多好,这样身边也有了可以商量的人。不像家里的她,说的永远只是那么几句话:饿不饿?冷不冷?累不累?他又不是孩子,知道冷饿病困。他也无法跟她说公司里的事,说了也白说,她听不懂,也帮不上忙。

慢慢地,你和菁越走越近,最后彼此认为对方才是最合适的人。菁是个骄傲的人,让他做出选择,他说不想因为离婚的事影响儿子,那样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。儿子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,他就摊牌。

儿子的通知书来了,一家人开心地出去吃了顿饭。接着儿子和同学旅游去了,他觉得是时候跟她说清楚了。他脑海中无数次浮现出她听说他要离婚时,她的种种举动。歇斯底里地跑到他公司大吵大闹,跑到菁家里破口大骂。她脾气一向温和,只是兔子急了还咬人,她会怎么做呢?他有些忐忑。

她很冷静地听他说完,问他,那么多成功的男人,背后的妻子在事业也不能帮上丈夫,为什么他们没有离?

他点点头说:“是的,但,人和人是不一样的。”

她突然问他:“儿子也大了,不要我管了。我明天就到公司帮你,成为你事业上的帮手,你还要和我离吗?”

他脱口而出:“你会做生意吗?你懂管理吗?你会应酬吗?”

她摇摇头说:“不会。但如果我现在学呢?”

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,沉默半晌,一字一句说:“我们不是孩子了。”

她苦笑了一下,说:“不用紧张,我随口说说。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,我曾想过去你公司帮你,可我这方面真的不行,生意、应酬我学不会。你实在想离,就好说好散吧!”

他有些惊愕,没想到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。他说既然说开了,他会搬出去,房子留给她,存款对半分,儿子以后的费用都由他来承担。他说会把这些细节在离婚协议书上都明明白白拟好。她点点头,不说话。他有些担心她今后的生活,毕竟她没有工作,可她说不用操心,她有稿费,不多,但正好养活自己。

他有些失落,没有想象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,风轻云淡,她甚至都没找自己索取更多的赡养费。她张口要,他找人借也会给她,可是她却什么也不提。

他从家里搬出来后,住到了公司,虽然菁说家里的门永远向他敞开。可他觉得在她没有在协议书上签字,在他还没拿到离婚证,他就还是个有妇之夫。以这样的身份住进菁的家,侮辱了菁,更侮辱了她。

离婚协议书寄出去一个月了,没有回音,他有些不安了。她是在玩拖延战术吗?难道他和她要撕破脸皮闹到法院吗?他在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应对。办公室门开了,秘书进来说有一封邮件。他拿到手上,有种预感是他正等的东西。他拆开取出来,果真是。

三份离婚协议书上她都签好了字,只是很奇怪,每份协议书上面都有很深的折印,横七竖八的。他想,是她生气把协议书揉成了一团,扔到垃圾埇里去了吧。只是这些折痕都很整齐,仔细一看,上下对衬,是有规律的,似乎是被她折成了什么东西。他知道她很会折纸,儿子上中学前,经常要交手工作业,为了教儿子折纸,她自己也学会了。她会折各种小动物、植物,他陪儿子折的时候,也学了不少。

他不想那么多,看着她在上面的签字,他很开心。他在她名字的左边,也签好自己的名字。完事后,两份放进办公桌,还有一份要再次寄还给她。

他给快递公司打了电话,30分钟后会有快递小哥来取邮件,他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着。那封要寄出去的协议书摆在桌子上,闲着无事,他拿起来,心想:她是用它折成了什么,又把它拆开寄给我?是太无聊了,居然用协议书折纸玩?好奇心牵引着他的手,他开始顺着这些折痕慢慢倒腾起来,折来折去,他感到很熟悉,觉得自己以前肯定折过。终于,折痕全部归位,一个心型的折纸出现在他面前。

望着这颗心,他不知所措,她这是什么意思?一会儿又觉得很可笑,四十岁的人还玩这样的把戏。他把这颗心拿在手上赏玩,还当扇子扇了扇,然后把它翻过来。

翻过来的那一刻,他呆了。那颗心上出现了两个名字,一个是他的,一个是她的。正好在中间,一左一右,遥相呼应。

他的呼吸似乎一下子停止了,难道拖了这么长时间,就是为了折这颗心?心不难折,但要折到正好能把两个名字签在中间,这花了她不少时间吧!她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提示。他只是无意中把这颗心折回去,却发现这里面原来还有秘密。

快递小哥进来了,他起身道歉,拿出小费打发走了。他对秘书说自己不舒服,不要让别人进来打乱自己,有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处理。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,一直呆到很晚。

第二天,他对菁说对不起。他拿出一张支票,菁很生气,也很伤心。但她终究是个骄傲,又很理性的人,她觉得自己还年轻,机会还很多。最终她收下支票,友好地与她告别。

他决定回家,他想告诉家里的那个她,他发现自己错了。他的事业不需要她做助理,因为她已经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港湾。他为她打理好这个港湾,让他放开后顾之忧去创业,她这不是在帮他么?只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

他将那三封协议书撕碎冲进了马桶,不过他怀里还揣了一颗心,他自己的,他想请她在上面也写上名字,不知她还愿不愿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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